记得2014年在盘点甲午书坛之时,曾言“2014年,注定了是中国书坛的转折之年,而公共化特征愈发显著,则给了我们更多的言说可能性”。如今,乙未年将尽,“公共化特征显著”确实如前所言,已有数桩事件可做脚注,而“言说的可能性”似乎并未能如愿展开,虽然新媒体的招数很多,言论空间藉此有所拓展,但“可能性”常常还未“开屏”,便倏然收起,那么开屏之美自然无法亲瞻,每每惹得观者兴致将起,瞬时便败,实有意犹未尽之憾。
即便如此,乙未书坛依然有料,亦可“言说”,这不,已有某网媒率先推出“临界——中国书坛进入‘后书法时代’”的年终特稿,虽然作为媒体有抢占先机的策略考虑,但提前半月便试图将读者带入“盘点状态”确实操之过急,年尚未“终”,“稿”已盘出,也难怪会错失剧情。看戏的人都明白,戏要看到谢幕,剧终才能散场。
这错失的剧情就要说到某报2015年12月24日所刊的《“丑书”穿行在哗众取宠的路上》一文,此文像是一枚目标精确的子弹,直接射向所谓“丑书”阵营,但所谓“丑书”阵营还未发话儿,一些被大大小小的弹片扫到的立刻做出回应,有发表声明自我澄清的,有要戮力同心正本清源的,有坚持审美多元力挺“丑书”的。说子弹质量和威力如何,这是一方面,而发射者的用意,倒是更值得揣摩。这一枪,早不开晚不开,书协换届、数人退会之后开,难免引发诸多猜测和联想。至于“丑书”之指,专业人士已有辨析,自不赘言,想说的是,开枪的人想命中靶心就得先瞄准,精确才能致命,这叫专业,再就是,媒体乃公器,从业者需自律,职业尊严得自己找。
原本想先发制人,一枝独秀,可怎奈世事难料,错失了剧情不说,整个年终盘点也有些跛脚的感觉。跛脚还不算什么,命名的失当则更加不妥。临界,是对当下书坛现状的一种自我感知和判断,尚有经验的意味,而依凭乙未岁末中国书协的换届,就将此后划入“后书法时代”,则明显缺乏学理支撑,命名就更显滑稽,这就和2014年不少书法人以所谓的“某某某时代”表示书坛权力代际之分,而忽视书法自身发展脉络和路径一样,明显是一种政治决定艺术论,思维方式的褊狭和知识结构的僵化昭昭。以强贴标签的方式占有舆论的“最佳”位置试图以引领读者,乃行业竞争的压力使然,但如果缺乏对基本事实的精准梳理和严密论证便匆促推出“新论”,除了吸引眼球外,并无多大价值。
作为年终盘点,应在尊重客观事实基础之上有理有据地论述,如果信口开河,随意置评,则势必出现逻辑不清或者谬误。试举一例,某网媒在盘点中说到“政治对于书法艺术的影响”时,竟然说“其实任何一个年代都是:艺术为政治服务的”,如此理解不同时代艺术和政治的关系,本就荒谬,不值一驳。还有自相矛盾的地方,前边还说“这也意味着自2000年以来的当代中国书法的黄金期已然过去”,后边便成了“自2005年到2015年,书法的十年黄金期已然过去”,这等行文何谈严谨?诸如“当下的这个时代,可能需要的就是‘端正、美观’的实用书法”此类臆断式用语放在盘点中,只能让人哑然。
虽然问题确实存在,但也不能忽视媒体自身属性所带来的某些优势。一般来说,网媒嗅觉灵敏、语言口语化、可视化程度高,而纸媒相对滞后,语言容易假大空,互动性较差,当有纸媒一板一眼从展览、学术、媒体、期望等几个角度慢条斯理地梳理着一年大事小情的时候,网媒早已图文并茂地呈现了很多事项的细节和花絮。譬如,上述网媒敏锐地发现诸如国展将不再是书法家成长的最优质通道、微信对于个人书法的传播作用正在弱化、书法专业网站整体访问量在下滑等现象,都较有参考价值。而在文辞的严谨、资料的可靠程度以及信息发布的权威性上,纸媒比网媒要更有优势。
每逢年末盘点,无论是何种媒体,多以“十大”名之,或事件,或书家,或展览,但事就那么多,各家难免重合,加之国人素来多重视大事,小事“难登”大堂,故盘点鲜有新奇之处。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,话语体系虽有所不同,但观照的眼界和路径并无大异,而“十景病”的泛滥,亦让人心生反感。
就说目前所见几篇关于书法的年度盘点,就凸显了重宏大叙事而缺细微描述,偏显性叙述而欠隐性梳理,多仪式呈现而少学术探讨的视角取向,譬如,就笔者所知,诸如教育部颁首套中小学书法教材投入使用、“欧斋墨缘——故宫藏萧山朱氏碑帖特展”、井上有一中国个展、《王羲之王献之书法全集》的出版等都是非常重要的展览或事件,虽然有的展览或事件并不具有所谓轰动效应,也很难吸引眼球,但是当年度盘点中若只有以新闻性的强弱、阵仗的大小、主办机构的权威与否等来做取舍,非但不能如实观照当下书法发展之脉络,亦未能对书法的历史境遇有所洞察,那么盘点的价值便大打折扣。
在2015年已经翻篇之际,撰写此文,对于个人而言,是一份个体的当下观照,同时也希望能给人以触动和思考。